二十七杯酒

weibo:@foxcake

 

【隐山梦谈】太子X阿九丨雨声

腐向注意,不喜误入。

——

1.

他走那天也正是这样的大雨天。

宫内有一方清池,池边种有芭蕉、铃兰、竹子以及芙蓉。他偶尔到清池边去。

煜儿确实很喜欢他,成婚前煜儿最喜欢在宫里四处嬉戏玩耍,婚后竟只是捧着脸看他便觉得满足。

最后他定了一个闲差,画画抄书,日复一日。

看不出来他是否乐意,他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有时在宫内看见他,他只是安静坐在亭内,又或者是摆弄些草药——煜儿怕他寂寞,特地命人开了一块地让他种草药,如同过去在民间一般。

 

我很少看见他。某日赶去落雁殿,小石子告诉我,殿下爷,公主和驸马都尉在前方。

小石子还怔怔看了两眼,笑着说驸马爷长得可真好。

那日天倒好,依稀记得是个春日,柳枝长长飘着。驸马将长发都束了起来。煜儿亮着眼睛问他秀洲送来的糕点是否香甜软糯。驸马竹雨渐隔着油纸捏着一小块白糕,对着公主点点头。

煜儿眼神好,先跟我高兴地打招呼。拉着驸马,拿一块糕给我。竹雨渐行了礼,然后递过一块,面朝着我,但我觉得他的眼没有在看我,也没有看向这国土之内的任何一处。

二哥,快尝尝。

煜妹笑着,我也笑着吃了糕。

 

晚上掌灯时,我仍在伏案批阅奏章。父皇信任我,给我的事务渐多,我有些透不过气。太子妃芮儿端了茶进来,说是防风寒的。我望着她圆润如玉珠的白皙脸蛋,将茶一口一口抿了。然后叫御膳房去做秀洲糕送来。

 

雨是近黄昏的时候下起来的,不知道御花园内那些白芍药、冬青子、一枝莲、醉乌草和半夏是否能承受今年这第一场浩大的雷雨。

 

2.

而后边疆战事吃紧,父皇与我都更为繁忙起来。四弟主动请缨迎战。父皇念及四弟的胡人血统,由他出战或许反能立威,便同意了。休息时间我会去找大哥,与他落一两盘子。大哥棋艺不佳,制造木机的技巧却越加精进。我看完能够自动挥剑的木人后,大赞,假以时日,大哥怕是能为国造出一个骑兵队来!

大哥说未必不可。我们都笑了。煜儿也来看些新鲜玩意儿,听说她找大哥做个能说话的小机器,陪陪她的驸马爷。大哥虽笑有煜儿驸马就不会寂寞了,但仍满口答应了。

我打趣,怎么驸马爷没有跟煜儿一起来呢?煜儿答,他正在捣药呢。

猛然想到月宫上的兔儿,我忍不住笑了。

 

三兄妹坐了一会儿,我便回去寝宫歇息了。让太子妃自己回了寝宫,我说我太累。

迟迟难以入眠,不知外面几更天。大雨渐渐熄了,我一个人抱臂到院里去走走。下人给我掌灯,我们一前一后悠悠然走着。我便看见了竹雨渐。这么深的夜,他也没有睡。若问为何这么远我还认得出他——

那当然能认出,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俊俏身段。他似乎早就察觉我来了,遥遥向我鞠了鞠。

我向他走去,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手中握着一把芍药,睫毛低垂着好像正在回答。

我夸他好雅兴。心里却涌起莫名哀伤。这景致似曾相似但我确实从未亲历过。或许这又是一场梦吧。竹雨渐拿着白色的芍药花,不知是不是错觉,香味夹杂着雨后的泥土味飘散开来。他真的在捣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竟要连夜赶工,又或者只是单纯与我一样失眠。

 

竹雨渐拿起笔,写了字给我看。夜深,殿下请回吧。

字迹清秀又带有一些苍劲,称得上是好字。我看了看回了一句,你也早睡吧。

屏退了下人,留下一盏暗黄孤灯。

夜静悄悄,连虫鸣都没有。只有他手起锤落碾药的声音。我看着他无暇的脸,心中空空如也。他的眼神同样空空如也。

我有些困,告辞要走。他轻轻地点头算作告别。末了在纸上又写,殿下慢走。

我走前只觉得花香比夜更浓了。

 

伏在榻上睡着,梦里竹雨渐开口问,你记得我吧。

我愣在原地,看见他用纤长的食指附在唇上,要我不要说话。双眼如同墨一般黑,美不胜收。我反问他,你还能像过去一样笑一笑吗。

没有用等到回答便醒了。

天还未亮,我招下人进来此后洗漱更衣,喝了点暖粥,开始晨读。

 

3.

我被父皇招进御书房。看见煜妹和驸马也在。鹦鹉蝈蝈死在鸟架上。我看见跪在地上的竹雨渐,仅仅两眼便明白了来龙去脉。煜儿和父皇撒娇,蝈蝈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死的,和雨渐的草药没有关系。父皇有点生气,狐疑地看着那个低着头的驸马爷,问我,长治你认为呢?

我行了礼,仔细观察了鹦鹉的尸身,看来是刚刚死去,两目还泛着白。医官从鹦鹉的吼内挖出一些芍药末和别的草汁。

父皇有些愤怒,朕的鸟儿只吃上好的稻米和牡蛎粉,何来这些什么草药?!

竹雨渐的头更低了。

煜儿挽着父皇的手,父皇莫要生气,雨渐也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请父皇宽恕。父皇的江山万里,必然能找到比蝈蝈更好的鸟儿,我们从头再养一只好吗,煜儿和父皇一块养。

父皇稍稍消气,让人带着蝈蝈的尸体撤下了。竹雨渐被煜儿拖起来回去。我顺道与父皇交流前线战报。看来是国事积压,战事吃紧,让父皇压力渐大。

我本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宫女小玉死去,唇边仍然是白芍药汁液。

跪在殿下的人仍然是竹雨渐。这一次长发散着,乌墨色如同无星的夜空。我和父皇在前方高高看着他,煜妹哭得梨花带雨。我还未开口,父皇就已经判断。

康泰马上从边疆回来了,连他都摆不平这一战,长治,你亲征吧。

竹雨渐,你犯下大罪,念在煜儿的脸面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跟随长治出征,保家卫国,戴罪立功。

 

4.

塞外自然没有依依柳枝也没有满园繁花。我与战士们同吃同住。竹雨渐亦然。不同的是,我是三军统帅他只是个阶下囚。但他的神情仍然毫无变化,说不上是不乐意还是乐意。仿佛叫他一步登天当驸马和打下凡间做苦力都是一样的。他的发全部竖起来后,藏在盔甲内。别人的战衣都是破损污秽的,他爱洁,总是整理得干干净净。

他身材高,却不是特别强壮,配上那张过于美的脸更添了几分手无缚鸡之力的印象。这也是当初父皇对他稍有不满的原因。但如今这身板穿上战甲,戴好头盔却英姿勃发。除却表情仍是有些忧郁外,已经是标准的军人。煜妹曾有不少书信到,写了许多字。他在灯下看完,又妥当地收好。此刻的他只像一个出征在外家中有妻的普通士兵。

有一日我从马上落下,中了敌军的毒箭。所有军医都围着我,竹雨渐亲自为我包扎。肩上有毒,我咳得厉害,吐出一滩滩血。军医们手忙脚乱,统统跪了下来磕头谢罪。

唯有竹雨渐仍然安定不乱,手托起我的肩,给我上药。没有人再指责他一个阶下囚没有这样的权限碰太子的身体。其他人几乎都要忙着给父皇写信通报太子重伤的事情。

记得那一战惨烈,我受伤了还不肯退,硬是带着将士们往前杀了三十多里方才倒下。伏在马背上我已经开始咳嗽,马蹄哒哒哒打在干涸的土地上,掀起风沙,有人飞身而起跨坐到我的马上,抽刀为我砍掉了飞驰而来的一箭。

 

军医太吵,我迷迷糊糊醒来时便让所有人都退下。在宫内贴身的下人我都没有带来,换一名侍卫照料我的起居。做得到底没有小石子好。我不耐烦也让他走了。竹雨渐不声不响地留下了。

他永远这样不出一声,除了在梦里我见过他开口,其他时候均亘古无声。

这样也好,真好。我眯着眼睛看他,知道他在那里,只是看不清罢了。

 

小半月我就恢复了,右臂尚不能拉弓射箭,但已经能挥刀。竹雨渐悄悄站立在我的身后,看我的手。我喜欢上了与他聊天,明白了煜妹和他说话时捕捉他神态变化的那种惊喜和期待。

我咳嗽一声,想,我堂堂一国太子,竟会对人动心。

他与煜妹那天的排场虽没有我大婚时那么盛大,却已经足够豪华。我打心底为煜妹出嫁高兴,拱手喝了几杯。待仔细看他的时候才恍惚晃过一些画面,却死死都抓不住。我只觉得是否有一场夜雨,有人被砍杀在乱草之中,有人叫我不必记住这些。

罢了,或许是被这只应天上有的美貌迷惑了心神吧。我为他作了那样一首诗,他依然毫无回应。满堂叫好,只有他静无声息。

喝战前酒时我想起了煜妹成亲那天他的样子。便笑了,问他喜欢煜妹吗?我们都很喜欢她。竹雨渐不说话,不点头也不摇头,堪堪喝下那一杯酒。

我早该明白,这个世界上,唯有他是不属于任何人的。我们都喜欢煜妹,皇族内没有人不疼爱这个活泼可人的公主。即使胡人以煜妹皇娘蹊跷之死作为幌子挑起争端,我们对她的疼爱也不会减一分。煜妹能和这样好的人在一起,我没有什么不满。甚至庆幸煜妹在那天胡闹出去玩,又胡闹要来了伞,更胡闹和他成亲。

这样一来,我们才能在这里共同品这一壶酒啊。

胡人的葡萄酒,甜、酸、涩、苦混在颜色艳丽的汁液中,不怎么醉人。我们来来回回喝了好几壶。我有雅兴又小作了几句诗。

将醉未醉我叫他,阿九,阿九。

他有发丝垂落在脸边,摇摇晃晃。

 

5.

谁知大漠上竟会下雨,暴雨连下一整天。收兵之时我只能看见军旗在暴雨中狂舞,将士们在马上高举起剑,振臂高呼。

我军大胜。胡人退了三百里,同意交上牛羊布匹。军中庆功宴开了三天三夜,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只是竹雨渐不在。大雨决战之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第二天雨停了我和手下去找过,尸首都不曾看见。

说不上什么感觉,手下说,竹雨渐趁机逃跑了,抓到必定是死罪。

我信他不是这样的人。竹雨渐可曾怕过什么?

鹦鹉不是他毒死的,宫女也不是他毒死的。那都是四弟安排人做的。他心知肚明,却没有争辩过,仿佛与他无关。

或许这世间本就与他无关。

连我也只是个过眼俗物罢了。

救我的时候他抱着我,身上带有那夜白芍药的香气。我听闻他血肉内有心跳声,我微微笑觉得好,他有心跳,他不是鬼。

他是阿九。

喝战前酒的时候他捏着月光杯,喝的时候干净利落,甚至不太像往常的他。若酒沾到唇边,则会轻轻舔干净。好像不想浪费一点点的甜美。

这是个爱美之人,寡淡的爱美之人。

当所有人都觉得我死定了,他还是坚定地攥住我,他一刻不停地守着我,他相信我会活下去。所以我活下来了。

煜妹说过,越相处就会越知道阿九的好。

是啊这世间再也没有那么让人难忘的芍药香味,也没有那么深邃的眼神了。

 

6.

世间沉浮莫测,大哥尚未来得及为我们造出一支骑兵队,我就已经被迫拱手让出了皇位,在深夜骑马出了宫。七年过去了,右臂的伤在雨天仍然会隐隐作痛。在少年时我曾经做过一个荒诞的梦,道长模样的人要用桃木剑将我杀死,有个好看到极致的人将我从一片狼藉之花中抱起,背后是突然炸裂的硝烟和窜起的大火。烧得夜被映成橘红色。那人告诉我,你要将这一切忘了。然后朝我笑了笑。

第二日我被父皇封为太子,自然也将这个怪诞的梦忘却了。多年后在皇宫起火漫天的橙光中才记起,那个梦中人或许便是阿九吧。

 

7.

花了大半辈子也没法忘记他。于是这个熟悉的雨天,我在一所破庙中等他来。

 

FIN

写的有点乱,有BUG请见谅,我只想卖卖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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