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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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周】云归去

云归去

 温周的现代生活,空调wifi西瓜和虐菜。9k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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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山脚,风雪潇潇。

一辆越野车艰难地在厚厚的积雪上慢慢滑行,车灯被雪来回反射,映得眼花缭乱。晌午方过,天色却灰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

车上有一名眼镜青年穿着厚厚的黑羽绒。眼镜不停起雾,视线渐渐模糊。而山路却越来越难走,山的一边是光滑的峭壁,另一边是万丈深渊,盘山而上的路,似乎没有尽头。最可怕的是往前开,车偶尔还后滑。

青年对副驾驶的女孩说:“张遇同学,要不我们明天雪停了再去吧!咱们用电话联系一下?”

“先开到前面,咱们探探情况再说。”女孩指着上方不远处的一块空地。

青年叫了起来:“我估计不行,往上的路封了冰,走不了的。别看我刚来不久,这一片的县志资料我可全都研究透了。长明山本来就四季积雪,连夏天都是白雪皑皑,何况现在遇到暴雪天气,再往上一定是寸步难行。咱俩这是送死。”

张遇:“送死也得去。这是我家的事情。你先回吧,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在雪地里很危险。山上的老人也是我负责的群众,要去也是我去。”

“不是你找我的吗?这一带的路只有我会走。今天我是非去不可的。”

青年刘意见劝不动她,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搬救兵,这下可好,手机竟没有信号了。他想了想,觉得女孩子家应该会怕鬼神之说,于是便讲起书上看来的故事。

“相传啊,几十年前,日本鬼子进了村。山下的老百姓遭了大殃。第一波反抗的人被削去了右臂,单手在雪地里替自己刨坟,刨好了被勒令躺进去等死。如果不听话,日本人就在他们面前腰斩他们的爹娘、老伴儿和孩子。村民的领头人带村民们藏在山脚一个古宅内,然后派人上长明山求神。领头人为掩护村民离开,被鬼子活剖开肚子,一点点挑断肠子。肠子断完了,人还没有咽气,被挂在村口,滴干了血死掉。”

讲到这,刘意看到女孩脸上并无惧色,继续说:“这故事也许是真的,当地的县志、遗址以及民间笔记都能互相作证……长明山的冤魂都是单臂,他们会在风雪大的夜晚出来寻找他们的手臂,嘴里念着,我想要全尸……”

女孩说:“有完没完,好好开车!你就算当场把我手臂卸下来我也得去。我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他们了!”

刘意说道:“故事的结尾充满了神秘色彩。有村人笔记记载,夜里有两位天神下凡,两三回合就把日本鬼子们全收拾了,但后来人们再来朝拜,神仙没有出现过。也有人说是两个恶鬼下山,将所有的村民和鬼子都吃掉,然后在解放军来之前逃掉了。我来之前对照了前后正史野史。发现很蹊跷,这一带自古流传着类似的故事,故事的内核便是,长明山非寻常人间的山,山上有鬼神存在。故事里一直是白发神(鬼)和黑发神(鬼)的组合,两位一直都是一起出现,像光与影,从没有分开过。”

“张遇,你是本地人,你相信这个传说吗?”

空地终于到了。张遇叫他停车,然后将他从副驾驶座拖下来。“往前开不了了,就算是天气好,往前也是没有路了。只能用脚爬。第一次来的人肯定会迷路。”

刘意说:“这么冷的天,两位老人不会冻坏吧?车上有电热毯和米油这些慰问物资,不开车带不上去啊。”

张遇说:“你忘了今天来的目的?你是打算做节前慰问还是劝导?你不是给领导拍板,一定让这两位在撤离同意书上签字吗?”

“确实不能再等了,西南军区已经发了警报,kbfz已经流窜到本市的山地里,落单的住户非常危险。Wujing部队马上就要到了。”

张遇说:“你记得笔记几十年前村里的领头人姓什么吗?”

“姓张。”

“那个上山送信求神的孩子,是我爷爷,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你跟着我走没错,我们祖祖辈辈的信念,就是守着长明山。”

刘意惊讶无比,这些传说竟是真的。守山人真的存在!他抬头看了一眼雪中巍峨的高山,那高到目力不能及的山顶上,到底住着鬼还是神?

难道就是居民登记系统里那两位凑活着搭伙过日子,因菜地和祖屋都在山上而不肯下山的倔老头也是守山人?

这雪山能种出什么粮食来?

要不是形势危急,刘意也不肯来。上级通知所有落单的居民必须在今晚撤离,有一股境外教唆的kbfz正在这一片山区活动,明天双方将发生冲突。

刘意自己手脚并用,爬得气喘吁吁,一不留神就要跌入万丈深渊,他却觉得浑身很热,想脱衣服。张遇按住了他:“不能脱,这是冻死的前兆。刘意,你回车里,我自己上去!”

“那怎么行!”

刘意发现张遇这个小姑娘身体素质比他好多了,丝毫不见有什么疲倦的痕迹。但是刘意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脱力地躺在地上。

张遇顿时觉得对不起这个刚毕业不久的基层干部,人家也只是心疼群众,才好心跟着自己上雪山。自己再心急也不该冲他发火。雪太大,折断了山上的信号塔,没有网了,她联系不上山上的两人。

刘意说:“我们回车里,你喊一喊看看老人有没有回应。山里静,会听见的。”

“山里不能喊,喊了要雪崩的。希望我们运气好,不会死在这里。”

张遇掏出手电筒,往山上打信号。

 

张遇艰难地把刘意往回脱,试图把他放到车上暖和一下。

就在刘意晕倒过去前,漫天飘雪中,他看见一抹夺目的红色自天上飘下,仿佛是一只艳丽的凤凰,被灰蒙蒙的天地衬得光华万丈。

艳红渐渐逼近他们。刘意失声:“是鬼,鬼来了……”

那“鬼”说:“哟,小乐乐,这天气你是想来送死?还带个累赘,怕死得不够快啊!”

张遇嘤嘤嘤半天,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

“周哥哥,你看温哥哥这个时候还要损我呢!”

“行了老温,莫要逗了,赶紧带他们上去。旁人比不得我们,这雪天是能冻出人命的。”

温姓男子敲了敲小姑娘的额头:“怎么,你还要我对你论功行赏?就知道添乱。下雪天在家里上网吃火锅打游戏不香吗,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

张遇把刘意交给温哥哥,然后躲在好脾气的周哥哥身后。

 

被唤作周哥哥的男人容貌清俊,一身浅色长衫,几乎和雪融在一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一白一红两个男人一人拎着一个孩子,往上飞去。这雪山绝壁,硬滑无比,他们竟能凭空借力,轻盈地飞上了山顶。

“谁是温爷爷?阿絮,你总是让她把我叫那么老。”红衣男子洗了洗手,朝他的阿絮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然后往沙发上一躺,掏出个switch,不打算动弹了。

“温客行,多大了?家里来了客人,你就知道打游戏啊?”

“就玩一会儿嘛。”

“这小伙子还晕着呢,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这不是有四季山庄无所不能的庄主大人嘛,不担心不担心。”温客行坐起来,用下巴指挥着少女小遇:“乐乐,帮你周哥哥打下手去。他抓药,你烧水。”

少女小遇早就习惯了这两位活神仙的斗嘴,搞不好一会儿还要飞出去打,反正最后遭殃的总是她。她仔细打量红衣男子:“是是是,温大帅哥。能不能别叫我什么乐乐,我叫小遇。”

“张作乐,反了你了?当初你鼻祖张成岭那小子,哼,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学狗熊他不敢学猪!”

“好啊温客行!我说成岭的流云九宫步怎么使得跟狗熊跳舞似的,原来是你教唆的!”周子舒了然,这成年大案今日终于是破了。

“只是打个比方嘛阿絮!”温客行自知理亏,赶紧麻溜儿爬起来,“阿絮别打别打,我去做饭。”

温客行面若艳霞,极尽风流倜傥之相,一头长长的银丝,不显老,反而平添几分出尘之美。

而周子舒星眸玉面,身如拂柳,爽朗青举,出水芙蓉不能比其两分明明,天上圆月逊其一段皎皎。

此时一人在庖厨砍鸡片羊肉,一人在方柜数草称药材,两人均没再说话,举手投足却有说不出的默契。

不说谁知道,他们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呢?

张遇不得不感叹,《说文解字》一书“举案齐眉”和“好配两男的”一页的插图,就是这两人的肖像吧!

张遇用电热壶烧上了水,还在锅里煮了饭。其实她原先也不知道,所谓的世外高人竟是这幅样子。她十八岁成人礼前,爸爸郑重其事地把家族使命告诉了她,要她把这传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高,谁做不到,谁就是不肖子孙,不配再姓张。爸爸说,小遇,长明山上有两位神仙,他们要什么,我们张家人赴汤蹈火也要做。他们是张家世世代代的恩人。

张遇高考完,闲着无事,听到她爸讲着些,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武侠小说里。原来爸爸每半个月就要上长明山是因为有这样的使命,而不是偷偷去打麻将。

第二天,是她的生日。她父亲第一次带她上长明山。他们俩走得很慢,很久,父亲把上山的路以及过去种种都告诉了她。她心里装着两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神仙,骑着仙鹤,喝着露水在山上修习仙法的画面。谁知到了之后大跌眼镜。

哪是什么山洞什么辟谷的老神仙,明明就是一对在现代化家居别墅里沉迷游戏的死宅男!

除了确实是神仙颜值,其他半点没有神仙的样子。温客行和周子舒两个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在家给自己挖出一套n室n厅的大别墅,别墅外是个小院子,布置了许多机关迷阵,一般人兽不能靠近。

屋里头现代化家居一应俱全,因为有钱而且品味不俗的缘故,日子恐怕过得比山下大部分亿万富翁都美。

真是枯藤老树昏鸦,空调wifi西瓜的神仙日子啊。

 

刘意被周子舒灌了两碗汤药,醒了过来。温客行厨艺已出神入化,早就做好了一桌子菜。

“刘意,是温哥哥和周哥哥救了我们。”

“两位老人呢?没事吧?这么冷的天,我们得去看看老人们,今晚一定要撤离的……”

“行了行了,别惦记这个了,没事的。”张遇恨不得把菜都塞给刘意,让他别问了。

“死了,两个老的死了,我们是他们的儿子。”温客行张口就来,又遭了周子舒一顿掐,“吃菜吃菜,庆祝两个老的归西。我和阿絮两个人平时吃得比较简单,今天难得有客人来,一定要不醉不归啊!小家伙你们吃火锅,我和阿絮吃点生鲜冷酒。”

刘意却颇为难过:“一定是长明山太冷了,老人熬不过冬天吧?如果我能早点来劝他们下山就好了。”

周子舒挖了两块冰格放酒里,喝了一大口:“不。两个老人去得安详,是喜丧。他们下过山,游遍了大江南北,吃遍了各地美食,相爱相依了一辈子。年少相识,白头终老,在长明山双双驾鹤西归。是值得艳羡的一生。”

刘意这才稍显宽慰,周大哥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宁的力量,让他在火锅的热气中平静下来。“没想到这里还挺豪华的,这是怎么开凿的?这么多家居怎么运上来的?”

周子舒笑:“那你得问他,败家玩意儿!去年双十一买的快递到现在都没拆完。没地方堆了,你明天起再去挖一个房间出来。”

温客行反驳:“说得好像你没份儿一样!也不知道是谁,没事就买酒,长明山都快成世界酒庄了。”

张遇给二位夹菜:“吃饭,吃饭哈,人生在世,能买则买。”

温客行笑:“千金散尽还复来,等你们到了这年纪就明白了。身外之物,过眼云烟。”

刘意:“车都上不来,怎么运?”

温客行呵呵:“少的无人机,多的直升机啊。我给张家送了一架直升机呢。”

刘意抱拳卧槽:“对不起,是我唐突了,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张遇说:“他们是我们家族的恩人,是长明山的守护神,不轻易下山。我们每隔半个月就运东西上山。”

“原先我还担心,这山上的落单户怎么脱贫,看来是我多想了。这长明山怕是金山吧?你们不下山怎么赚钱啊。”

温客行:“不好意思,这是小可的专业领域,必须强答一番。早先没有网络,我和阿絮确实不怎么吃喝,,每天练练武,看看书,一日双修几番,过得非常惬意。日子长了,略有些捉襟见肘,便靠从仓库里拿点种田秘籍或者母猪护理技术之类的书,跟村民们换点吃穿用度。”

“后来,赶上了好时候。好家伙,村里通网络后,我直接8G冲浪。科技使人快乐,我们足不出户,吃上了新疆的白杏,海南的芒果,广西的荔枝,喝遍世上全部的名酒。阿絮原本偶尔在山脚下行医,诊费最多够买酒。现在好了,网上问诊咨询,医科大客座教授、公安大学荣誉顾问,出场费有市无价。偶尔搞点不露脸直播,是正经直播,授课呢,外快滚滚来,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咱俩的学历是上网课学的,我中医,他西医。我有工学、经济学、文学、哲学的博士学位。阿絮的学位比我还多,我都记不住。我的职称和技能证书比他多——高级工程师、一级建造师、服装设计、育婴师、女鞋设计、绘画、书法、厨师……”温客行骄傲道:“技多不压身,你说我们不赚钱谁赚钱。我偶尔给人画点设计图,就够买买衣服的开销了。我那一屋子衣服都是高定,尺寸发过去,他们手工给我做的。阿絮就更厉害了,他在网上连载小说,版权费和收益水涨船高。”

周子舒把他按下来:“不好意思,贱内今天喝多了话比较多。我们就是偶尔替人鉴定一下文物,仿点破画,赚点辛苦钱罢了。”

张遇说:“你们年纪大了,别太折腾,后院找点以前的家什玩意儿卖,岂不是更轻松吗?”

“臭丫头,你晓得我那些玩意儿都是什么朝代的吗?”

“我哪知道!”

“你高考不考历史吗?自唐、五代十国、宋直到民初皆有。”

“哇,唐朝的一定很值钱啊!随便卖一些就够吃一辈子……”

“够吃一辈子牢饭了!”温客行不客气地回击着。所谓古董,就是他们这么多年岁月里日常置办的东西而已。周絮爱书,他爱画,这些年遇到合眼缘的书画,总托人想办法买来,更不要提原本武库里收藏的武林秘籍和农科技书。日积月累,这竟成了一座世间罕有的宝库。只是他们只当是寻常用度,并不曾想过要鬻书度日。阿絮心有天下,空闲时便扫描文稿,匿名交给国家图书馆,补充史料。

 

因活得久,用得多了,看唐以后的古玩基本不会走眼。他们开了个抖音账号,闲着没事给人鉴宝掌眼,隔着网线难免看不清,两个人各执一词,争急了还要出去打一遭,权当夫夫雅趣。鉴宝速度快,眼光毒辣,这账号颇有名气,除了聚集百万粉丝,连研究所和拍卖行都发来了私信要求高薪合作。周子舒的意见是全都不搭理,温客行不一样,他看心情挑些需要鉴宝的大企业家肥羊宰一宰,干点劫富济贫的勾当。

 

酒饱饭足,温客行叫到:“成岭,成岭,再去拿酒来!”

周子舒皱起眉头,轻拍了拍他绯红的脸:“老温,成岭早就不在了。”

成岭是八十八岁那年走的,老得皱巴巴,再也不复那个笨少年嫩生生的模样。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却还要强撑着给他们俩行大礼。岁月穿过成岭行礼时干瘦稀松的指尖,把他们冲得千疮百孔。

他们看着成岭长大、当盟主、收徒、娶妻、生子、给儿女婚配,又抱上孙辈,他们看着成岭生病、变老、死去。还看着成岭一个个的后辈降生,然后循环这个过程。

他们站在了时光之外,似是得了馈赠,其实获了惩罚。

 

他们已经不怎么教武功,现代社会不需要武功了。或许江湖已经散了,死了。这些年来,两人最多教成岭的后人一些强身健体的防身术,但张遇是个意外。

他们教了她很多。

 

张遇十八岁,第一次上长明山。温客行和周子舒都喜欢和小姑娘打交道,尤其是温客行,这些年还总恍然觉得阿湘跟在身边。时常感叹,不知道这个小妞儿又在哪里生活,有没有遇到曹蔚宁那傻子。复又念叨,阿湘小时候我同她说,下辈子一定做亲生的兄妹,平安地在爹娘身边长大。可惜这允诺遥遥无期终不能成了。与君一别三千岁,却厌仙家日月长。

有了大巫的红绳,她生生世世都是曹蔚宁的妻子,可再也不是温客行的妹妹了。

 

幸好张遇来了。她听父亲说完家族使命,好奇地打量两位老怪物。然后上来朝温客行踢了一脚。温客行问她:“你不怕我们?”

小姑娘说:“我想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小姑娘的父亲已经主政一方,但遇到二位神仙还是十分恭敬。他就差跪倒在地了:“上神,小姑娘不懂事。她从小就吵着要学武功,痴迷得很。别怪她。”

温客行笑开了花,挨了小姑娘结结实实的一脚。脚落后,他面色一滞,跟周子舒传音:“阿絮,她的根骨极好,跟成岭一样,天生经脉比常人宽阔许多。加上脑袋瓜机灵劲儿赶得上阿湘,真是个小天才。”

周子舒说:“张遇,以后你半月来一次,我们可教你些东西。”

小姑娘道了谢,说:“神仙哥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保佑我高考数学别考砸,求求你了!”

好家伙,周子舒一时心软答应了,害得温客行功夫没有怎么教,倒给人补了一寒假的数学课。

张遇知恩图报,求爸爸让人走了什么关系给两位显灵的神仙弄来了5G网络,从此打游(虐)戏(菜)再也不掉线了。

 

刘意因为身体不好没喝酒,把正事儿记得紧紧的。

他拿出背包里的红头文件:“两位大哥,最近有kbfz出没,西南军区明天就要开始行动,市政府要求我们长明山一带的老百姓全部撤离,尤其是落单的百姓,非常危险。明天一早,我们就一起下山到政府的防空洞里去。”

周子舒宽和道:“不怕。明日我们送你们下山。不是大事情,别怕。”

温客行醉梦中念念有词:“什么恐怖不恐怖的,遇到我这恶鬼头子算他们倒霉,让我教他们恐怖有几种写法!”

 

周子舒安顿了刘意和张遇。跟温客行说要出去走走醒酒。

 

温客行知道他要干什么,酒醒大半,便也拿着折扇,跟着飞出去了。“信号站八成是被雪压倒了,我去修修。没有游戏打,实在是太无聊了!”

刘意喊道:“这么晚了,外面很危险啊!这么冷的天你们不穿羽绒服会冻坏的!”

 

刘意等不到他们回来,早就睡着了。张遇却是一夜未睡。她也是第一次留在两位神仙家里过夜,并不知道两人一夜未归到底正不正常。一面说服自己两个人至少千岁了,武功已经出神入化,不需要担心;另一方面听刘意说kbfz的情况,政府如此重视,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急来急去,只恨自己修为低,不能冲出去山里寻找。

 

雪山离天空近,仿佛天比别处都亮得快些。凌晨五点钟,张遇看见在熹微天光中浑身浴血的温客行飞回来。待他踉跄站定,才发现他怀里抱着同样一身血红的周子舒。

温客行全身上下都是血,连白发都染红了一片。双眼变得通红,带着一身收割生命的铁气,活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周子舒平静地谁在他怀里,像是睡着很久了。

张遇吓坏了,赶紧把刘意叫起来。

温客行哑着嗓子说:“第三个房间,准备消毒操作。”

他曾经教过张遇一些医学操作常识,张遇换上了无菌服,开始准备。

刘意帮他把周子舒带到手术床:“那你怎么办,你浑身都是血!”

“都是别人的血。阿絮比我伤得重。”此时此刻,温客行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前,他一夜白头,为了阿絮跟阎王爷抢命的时候。

他已经没有筋脉可以断,没有青丝可以白。他只有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

今时比往日更甚,千百年的时光厚眷,早就让他贪心无比,他只想跟阿絮多相守几日,再多相守几日,一日复一日,永远地和阿絮在一起。一日都不能少,少一日都心痛。

 

阿絮,温客行默默地流泪,他的手紧紧包着周子舒的手,生怕一松手,阿絮就没了。他不太敢看阿絮苍白的脸,生怕一看就是最后一眼。他们出生入死,又生死相依,早就不能想象失去对方。温客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给周子舒包扎。他觉得自己胸口里的那颗子弹硌得慌。

阿絮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伤口他都熟悉无比。他曾以为他的子舒痊愈了,再也不会受伤了。可是现在阿絮的腿被子弹钻出一个硕大的血洞。他不停地给阿絮输内力,哪怕熬干自己也在所不惜。阿絮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血还在流。

他冲到药房,拿了几根吊命的千年人参吩咐刘意熬给阿絮。然后让张遇赶紧联系直升机。

寻常伤口他能处理,但这里不是严格的无菌环境,阿絮会感染的。最重要的是,失血过多,再不输血,哪怕有内力封着血管,也只是无根之木,撑不了多久。

张遇实在难以想象,两位武功已入至臻之境的大仙,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昨夜,阿絮不放心,便出去巡山勘探。在峡谷里发现了kbfz的窝点,原想按兵不动,各个击破。如果是寻常情况,我们以一敌百都游刃有余。但kbfz派了飞机,他们打算削平长明山顶,引起雪崩,埋葬山脚的整个四季市。四季山庄,是周子舒的命。阿絮一人一白衣剑,将飞机击落了。可地上的窝点有迫击炮和激光炮,伤了阿絮。”

温客行隐去了自己的部分没说,但张遇能猜到,一定是他冲进kbfz的窝点,把被打落的阿絮抢了回来。

孤身一人,血肉之躯怎么对抗M国进口的重型武器和高科技武器,在暴风雪中徒手单挑一百多号不讲人道的kbfz,简直是天方夜谭。过程之惨烈和可怖让人不敢想象。张遇不敢问,但她知道,祖辈的传说中,这位温润如玉潇洒帅气的温哥哥,是鬼谷的主人,是天下的杀神,有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本事。只要涉及周子舒,温客行随时会疯。

温客行现在就像个小孩一般,叫着周子舒的名字。“阿絮,我答应你,我听你的,我们这就下山好不好。”

喝过了冰参汤,周子舒堪堪回了一缕神魂:“在这手术,不走,我陪你……不走。之前那一次,你不是也不肯下山吗?”

温客行知道他说的哪一次。八十多年前,子舒收到了张家后人传来信,信里求他们下山救村民的命。阿絮恻隐心起,和温客行下了山。原以为二人天下无敌,却不知道世间已经发展出了可怕的热武器。他们两人一扇一剑灭了日军一个团。但温客行为周子舒挡子弹受了伤,死活不肯在山下医治,一定要回山上。

当时的阿絮还不懂现代医术。温客行仗着身体好,便将那颗子弹留在了身体里,用真气捆了起来,像一个小结界,一个定时炸弹。

缠绵动情时,周子舒偶尔会亲吻那处。温客行便更不舍得拿出来了,这颗子弹是为了阿絮挨的,也正好让我尝尝,当年阿絮身体里的七窍三秋钉是什么味道。

 

“阿絮,是我不懂事。我们每次下山虽开心,可我心里总怕,怕下了山我们会离死更近一步。我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少一天都不愿意。这次不一样,我答应你,你下山看病,我们就在山下住着,天地渺远,想去哪去哪。”

 

周子舒的身体似乎习惯了各种贯穿伤。不到几天,又活蹦乱跳起来,吵着要出院。

张遇的父亲早就打过招呼,可温客行仍担心医院检查出阿絮身体异状,万一被当成实验对象关起来研究就不好办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想和国家机器对抗。

于是和周子舒一拍即合,溜了。

 

剩下刘意和张遇给他们擦屁股,连夜找张遇爸爸疏通关系伪造了转院书才瞒过了市医院。

两个老家伙回了长明山顶,这才松懈下来。周子舒和温客行斗智斗勇,满屋子找酒喝。温客行恨不得把他锁起来,勒令他身体好了才能喝。

周子舒反将一军,医生说不宜激烈运动,你也少来贴我,免得我消磨不起。

“阿絮,那我亲亲抱抱总行的吧?”

“不行!”

 

“老温,手术前答应我什么?是不是说好要下山的?”

“那也等你好全了再去!”

周子舒与他坐在长明山巅,看云海滚滚,阳光普照,天地皆暖。

“老温,我输了常人的血,五感渐衰。这是我最后的几十年了。”

温客行抱紧了他的肩:“我让子弹留在了身体里,这也是我最后的几十年了。”

“我原本想劝你取出子弹,一个人活得长久。”周子舒大笑起来:“你断然是不肯的。那我便自私一回,让你陪我潇洒一程,我们两个下山,像寻常人一样过一辈子。”

“正如我愿。”温客行说:“不然,千山暮雪,我只翼孤影向谁去啊?”

 

老怪物不愧是老怪物,半个月过去,周子舒已经恢复了大半,早就天天收拾东西等着下山。

这天晴朗,张遇又带着刘意上山。

“温大哥,周大哥,领导说解除警戒了。上级的内部消息写着,kbfz疑似内暴动,互相火拼,全军覆没,人人死状极惨,支离破碎。”刘意被张遇勒令封口,所以温周二人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对外透露,来传递官方消息。

“温哥哥,周哥哥,我是来道别的。”张遇从包里拿出了红艳艳的录取通知书:“我考上公安大学了!体能测试还是第一名呢!”

“我就说嘛,有我老温在,你数学绝对没问题。”

少女骄傲极了:“那肯定,名师出高徒嘛!”

随即张遇的眸色暗淡下来:“只是往后我不能半月来一次了,只能拜托刘意哥常过来看看你们。大学远在北京,只有寒假和暑假才能回家了……”

 

周子舒温柔一笑:“在古时,你这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我们由衷替你开心。你且听好,自成岭的女儿念湘后,张家后人的名字都是我们两个取的。你温爷爷给你取了张作乐,是盼及时行乐,一生欢愉。而我给你取一个遇字,是祝你随遇而安,天地可去。”

 

随遇而安,天地可去,为这八个字,周子舒情愿自请七窍三秋钉,也要挣脱枷锁离开天窗。然而世事难料,他已经寓居雪山近千余年。

即便温客行聪明绝顶,买了冰柜,置办了冷链,每年两个人能坐着冰车旅行一两趟,甚至两个人还去过北极看极光。日里常能吃各类生鲜珍馐,有滋有味。看似逍遥,却是带着枷锁跳舞。

他所希望的自由,寻常到人人都容易忽视。他不想再做冰柜里的晶莹剔透的冰雕,他想做天地间翱翔的鹰。

温客行冲他一笑,已经明白了他所有的心事。

 

而刘意这个煞风景的跳出来:“两位老乡,不好意思,今天还带来个比较让人心情复杂的消息。政府要对长明山景区进行统一规划开发,现在已经启动整体招投标方案了。”

温客行皱起眉头,冷冷地扫了一眼文件:“这一天终于来了。溥仪回故宫得买票,我可不想偶尔回家还得用身份证网上提前预约。”

“五湖集团已经给政府表达意向,出3亿元拿下长明山和周边2000亩土地的70年使用权。”

温客行把周子舒拉到一边:“咱俩有多少家底?”

两人盘算了许久,温客行对张遇说:“让你爹爹帮我们争个名额。我们出4亿。你把我的意思带回去。长明山必须是我和阿絮的。”

送走了两人,温客行黯然神伤:“真得下山赚钱了,家底不够用了啊。”

“谁让你买这么多衣服!”

“不买衣服能省几个钱?赚钱才是大事!”

“那温老师你打算干点什么赚钱?”

“本股神当然是在金融届搅弄风云发挥特长。”温客行打开手机,脸渐渐绿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基金页面闪的:“娘的,几天没看,怎么连底裤都要跌掉了。”

温客行摇摇头:“山人自有妙计。最来钱的行当除了刑法里写的,就是当明星。走,阿絮,咱们拍戏去,赚钱还房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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