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的烦恼要怎么办?
当知道弁天也常来找你的时候我真是有点嫉妒。等所有事情都过去了我才明白这种嫉妒并不全是来自弁天。
哥,我和你太不一样了,我爱自由,爱有趣。你却可以居于一隅,可以沉默终日。
我想正是因为傻瓜的血脉使我看不透你,所以才敬佩你。
我坐在井边吃牛肉饭,合掌期待它永远这么美味。夏日静谧的晚饭时光有黄昏还有不说话的哥哥在下面陪着,真是太好了。
哥,你说弁天常过来不说话,只是掉眼泪。
而事实上我来的次数可能比你察觉的更多,我太狡猾了。我会变成大哥的模样,弁天的模样,男大学生的模样,女高中生的模样。各种各样的模样,来井边看你。你也许真的很迟钝没有发觉,也许是了然于心也懒得揭穿我。
对吧,哥。
你喜欢下雪吗?
我不太喜欢。因为即使是毛团,也会觉得京都的雪天太冷。大雪天里的纠之森总是安安静静的。偶尔有狸的脚印,也很快会被雪覆盖。
樱花开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弁天,但是雪天里,我却频繁得记起哥。
哥的狸猫样子,人类样子,还有青蛙样子。
妈和弟都怕冷,每到那些冷极了的日子,我们都喜欢变成狸猫原型,团团抱住取暖。从前爸可以把我们全部都围起来,可是现在,就算大哥全张开了毛乎乎短臂,也没办法完全抱住我们。
有个空隙,冷风吹着。
你在就好了,二哥。
你在的话,也无非是懒洋洋地乱躺着,不大乐意和我们抱着,觉得麻烦。
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在的话就好了。
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我还很小的时候,比现在的弟更小,还只是一只小小的狸。那时候你也没有多大,爸很忙,不在家。太爱玩的我在大雪天也出去瞎逛,就算妈说小心变成狸猫火锅也不会放在心上。我喜欢在雪地里按上一串串脚印,或者变成白鸽的样子穿梭在树林间,觉得快活无比。可还是太冷了。那天和蠢货双胞胎打雪仗后,雪粒渗进了我的毛里,化作了雪水,冷得我直打哆嗦。
回到家,我看到你安安静静地蜷成一团睡在毯上。
睡得那么香,想必又是喝了不少几杯黄汤,变作伪叡山电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尽情狂欢过。
那风驰电掣的潇洒样子,我们曾赞叹不已啊。
那天光线很暗,我悄悄走过去,靠着你睡了。你似乎因为我的到来而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不知道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你没有赶我,也没有抱怨,而是转过身把我环在怀里。
暖融融的,暖融融的。
哥,自那以后的大雪天,我总会记起你。不过你现在已经是一只冷冰冰的青蛙,不是毛茸茸的,也不是暖融融的了。
就算冬天找你说话,你也只是在冬眠。
说什么都听不到吧。
大哥常看不起你,别的狸也常取笑你。但是我和爸的观点是一样的,你很了不起。
爸把你当做秤砣,最欣赏你变作伪叡山电车的风光样子。
我最喜欢的,还是平常的你。
变成电车,变成老虎,变成狮子,变成山。只要学习,都可以做到。可是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能活成那样。
既懒洋洋又潇洒,掉进了河里,懒得划水就顺着水流走吧。
这就是你。
你常变成青年的模样,而我喜欢变作少年。那天一起去给妈买宝冢歌剧的票回来。在鸭川边,你突然就停下来,说风景太美了,好累不想走了。
因为停得太突然,走在你后边的我撞上了你。脸埋到了你的后背,你的发丝痒痒地戳着我的脸颊。
很香。
为什么我们去澡堂的频率和时间都是一样的,用的沐浴品也是一样的,但二哥你会这么香呢?
我转过身,看到了夕阳的光芒荡漾在河流上,是真的很美。我摸了摸你的头发,说着,
哥,你头发真香。
你依然是一副懒得回答的样子。
我便把你推到了河里。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觉得划水太麻烦,以人类的姿态朝下游漂去。我跑去找你,四处寻不到。还把宝冢的票弄湿了,妈一定又要生气地说去死吧。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地走到了桥下,你浑身湿漉漉地从桥下出来,朝着我笑。
你笑着说,遇到了海星,很高兴。
哥,你知道我不喜欢海星吗?
我喜欢你,二哥。
下鸭矢二郎。
哥,我知道就算是你也会惊讶也会想要骂我。
我既然敢无视狸的规定去喜欢吃掉了父亲的人类弁天,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一只青蛙?
师父大概又要骂着看不起我吧。
反正我也不在乎,我只图自己开心,这就是傻瓜的血脉啊。
我最近和那位农学教授又在屋顶交谈过,他借给我一些书。
青蛙王子的故事,不知道哥有没有听说过。
下鸭矢二郎在井底,想着今天这位弟弟一声不吭地吃完了晚饭还不走,真的是很奇怪。夕阳的余晖全部敛尽的时候,他听到弟弟没头没尾地问他。
“青蛙王子的故事,不知道哥有没有听说过?”
刚想回答,就看到井口越发地暗,然后又亮了起来。变作了美丽少女的调皮弟弟,张开双臂缓缓地向他坠落。
此刻他几乎已经忘掉了这就是那位毛团弟弟,他只觉得宇宙群星都在渐渐地,渐渐地划落。
又这样炫耀变身戏法,又想像过去一样捉弄我吗?矢二郎仅有的如此怒意也被忘乎所以的美丽所掩盖。
矢三郎的手,捧着长发青年的脸,郑重地亲吻他。
“听说,公主的吻能破除女巫的魔咒,让青蛙重新变成王子。”而每日每夜的那些话语牢骚以及陪伴的时光,便是公主最初掉落井底的金球。
变作了人类模样的下鸭矢二郎只是松开了弟弟的手,低头笑了笑,“你还是喜欢信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想变回来的话,还是能变回来的。这里没有什么公主也没有什么王子,更没有什么金球——毛球的话,倒有两只。”
矢三郎听闻他在月色里慢悠悠地说着,想着这果然就是他的哥哥,他的矢二郎。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