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黄】大梦-16
“不要怕。少天也中意你。”老爷子坐下来，“当年我们爱说什么呢？看戏的是疯子，唱戏的是傻子。都是痴傻又何必顾虑太多。在伶人眼里，只有美或者不美。美即是美，喜欢着就是喜欢着。和别人，和世道，都没有多大关系。你晓得我的意思吗？就比如那杜丽娘和柳梦梅爱到死还不够，还要爱得活过来。几好啊。”
周泽楷只得点头，他还未有一生的阅历，去体会这些话更深层次的含义。
“区区世俗算什么呢？活到一把年纪，发觉只有人情最珍贵。”
“你手指上有茧，是个勤奋的人，一路来怕是也吃了不少苦。昨晚你还给少天剥蟹，自己一只都顾不上吃。他和你一起，我很放心。”
突然得到了肯定和谅解，周泽楷向老爷子深深鞠了一躬。他知道这位老人虽然不讲出口，却是真的对小孙子疼爱至极。
等黄少天好得差不多，两个人也要启程回去，喻文州租用最好的拍摄场地，每天价格不菲，总不好拖沓以至于空场浪费。黄少天走后还是抱了抱黄老。黄老比他矮瘦，扬起手拍黄少天的肩头，“往后不准乱闹，注意身体。”
黄少天抱更紧，“我很快就会回来看阿爷的！”周泽楷开车走时，院门轻轻阖上了，少了两个年轻人，黄家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空落落只有葡萄藤摇啊摇，有些冷清。
黄少天直奔自家，熟门熟路地放东西。躺在大床上问，“要不你就住这儿吧，给喻导省个酒店钱。”周泽楷摇摇头，工作太多。
江波涛和周泽楷有约莫大半个月没见，前期江波涛偶尔还是会过来一趟送点资料什么的，后期他更多的是去跑孙翔唐昊两人组合限定单曲的宣传。孙翔比周泽楷闹腾多了，一会儿口出狂言一会儿得罪记者，拆拆补补的江波涛憔悴极了，看见周泽楷回来简直泪盈盈。
周泽楷晚上就有电视节目要参加，收拾干净后穿回衬衫西装，造型师为他做好头发后，他觉得镜中自己像戴了一副面具，又回到这个声色场中。学戏的日子恍若隔世。
可偏偏他喜欢和想要的东西，都得从这混乱喧嚣中夺得。
开戏第一天照例是要拜神，尤其第一场拍摄地选在了佛山，当地人更信奉鬼神，当然也得入乡随俗。喻文州带着好久不见的一群男男女女给土地公烧香，正好戏台旁边有座庙，也一起拜了拜。
被老爷子手把手带出了好作息，周泽楷和黄少天两个人都是最早到剧组。喻文州一来就夸了几句。拜完神化妆师就带人去定妆。按照喻文州的分镜剧本，这些天都要拍些男主角顺当点的戏，这个妆该怎么美怎么来。
也亏得戏园的静养，让身体疲惫了一段时间的周泽楷恢复到了好状态。化妆师上妆的时候一直在夸周哥哥皮肤真是好。黄少天在旁观摩，“那当然，我们那地方可养人了！什么时候大家都去热闹一下。”江波涛连连称是，有机会也想去住一住。喻文州在跟吴羽策聊戏，化妆师就只好找黄少天拿主意，“黄老师，你瞧这个感觉对不对呀够不够味啊？”
黄少天说，“这几场戏都是谢上露过的最好那几年，怎么漂亮怎么邪魅狂狷怎么来吧！你不懂吗？眼角要媚，唇色要红！”
化妆师大喜，“黄老师这个调调我喜欢！我早就想对周哥哥酱酱醸醸了！”
周泽楷闭着眼睛让人画眼影，像没听见一样。
周泽楷被推进去拍定妆照，一身戏服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好在照片效果出来大家都很满意，喻文州想真是太适合了。他们从没有想过周泽楷可以有这样美丽的一面。周泽楷的外貌属于传统的英俊型，带着一点点混血的意味，很难让人往妩媚娇柔上面想。但这妆一上，活脱脱就是戏里那个引得男女皆痴狂的名伶谢上露。吴羽策的军装也很快定好，身板挺，加上吴羽策本身带着锐气强硬和若隐若现的美丽，让角色很快附着在他身上。
剧组最关键的男一男二都比想象中的要契合。剧组大大小小人员都忍不住拿手机也咔嚓了几声。黄少天跑到最前面，宋晓捏着他的手，“黄少黄少，您能管管您的口水吗。”
咦咦咦有这么明显吗？！
周泽楷的除了戏装定妆还拍了几套常服，轮回公司的官方账号也要了几张照片，准备找个合适的时候放一放为电影造势。
开场的戏还算好拍，拍的是男主角谢上露学戏的经历。周泽楷的妆化得脆生生地嫩，加上有些害羞的眼神，还真是活脱脱一个少年。一开口就将天光收进唇齿间，全剧组都围上来，没有人出声，都在听周泽楷念戏词。
黄少天抱着半个柚子坐在江波涛带的小助理弄来的沙发上吃，他对周泽楷的唱腔早就习惯了，但仍然衷心赞叹了一生，还有点说不出的骄傲，就觉得果然是我家的人。他转过去对镜头边上的喻文州低声絮絮叨叨，“喻导你说这现场收声都没问题吧！太行了，你不知道老爷子有多喜欢他！”
喻文州正在准备导戏，让群众演员把周泽楷撞开。他倒是看了看黄少天，喊了咔，让周泽楷先休息。
等周泽楷回来，黄少天才从那张“龙床”上移了臀。喻文州还在跟群演讲戏。周泽楷一下来，助理和化妆师一群人又是递水又是补妆的。江波涛给他念下一场的台词。他认认真真地听着，余光看见黄少天过来了。
剧组有黄少天简直就是多了十个人那么吵，不过精神恢复那么好也不错。作为编剧其实并不需要跟拍，反正这个剧组也没有人乱改他的剧本。他就是剧组的小爷。临开拍前黄少天附在周泽楷耳边轻轻说，今天我是来探家属的班的嘿嘿。周泽楷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他耳边啄了一下，黄少天耳垂立刻就红了。
黄少天过来把念台词的活儿给抢了，这词是他自己写的，没有人比他更熟。江波涛是个明白人，意会了就去找借口走了。周泽楷属于记忆力很好的那一类演员，早就把台词记住了，但他发现黄少天念出的抑扬顿挫更有利于对角色的理解。
这一次演戏完全不能用电视剧或者戏剧的演法。周泽楷早年出演戏剧的时候，多靠自身表演方式和肢体表情控制剧情，戏剧属于现场表演，对演员声音的要求很高，之前他不太适合用声音控场，只能靠别的方面弥补。而成名后，不管是戏剧还是电视剧都有经验丰富的前辈撑场，他只要负责“接戏”就好。就像《枪炮玫瑰》中的叶修，就算是外行也很清楚，能妥当地跟叶修对戏，不被叶修碾压的人，在业内屈指可数，而周泽楷经过配合能够和叶修平分秋色，也是一大惊喜。叶修属于天赋极高又极其勤奋聪明的那一类演员，百年不遇。周泽楷与野路子出身靠自己打拼的叶修截然不同，周泽楷从弗洛罗那里接受了最好的戏剧启蒙，回到上海后在上戏半工半读，接各种角色的同时坚持上完了表演系的课程，算是半自学半科班。
周泽楷知道，这个圈子里，有天赋的人到处都是，演戏就像吃饭喝水般寻常。但是——几乎没有不努力的人。越是残酷的环境，就越能磨砺出真正耀眼的人，越是有天赋的人，才越珍惜自己的天赋，不让他挥霍。
老天给了他一张好脸，他不能靠这张脸吃到年老色衰。他必须让自己有重量级的演技在身，在演艺江湖中立于不败之地。
短暂休息过后就拍下一场，男主角与男二号的初遇。周泽楷演的谢上露受邀从粤到沪进行演出。苏沐澄饰演他的发小琴喜，跟着一起去。就在那次演出中，被上级叫去看戏散心的男二吴羽策饰演的军官何易晞第一次看见了谢上露。
这是剧本中相当重要的一场戏，喻文州对电影的灯光要求非常高。郑轩连连嘀咕的同时，按照要求大量使用软光，营造出一种柔和优美的氛围。纸醉金迷，佳期如梦，这光景将会永远铭记在主角们的心中，几十年后，那柔婉的曲调仍然反复回荡。
剧组的拍摄时间趋于紧张，有消息传来今年加大了对民国片的审核力度。大梦虽不是军旅片，更不是手撕鬼子片，但大背景打了个擦边球谁也不好说。黄少天相信凭喻文州的手腕还是能完美周转过来的，但大家都明显感觉到拍摄进程无形中加快了，每个人都带着越来越大的压力投入到设置中，罗辑作为第一次跟片的新人，小身板竟然都跟瘦了两圈。喻导当然不会差钱，可忙起来真的是全剧组都放着盒饭冷透都没时间吃，何况是下馆子。想来竟是第一天拍的最为宽裕。紧张时候一天要拍四场，大多数时候一天三场。喻文州是个精益求精完美主义的导演，加上手下一堆处女座，有时候一个分镜要来回好几遍都过不了。喻文州把台本卷起来，手上拿着一支笔，点来点去。周泽楷还好，不爱答话也许算个优点，不管被怎么说，同一个动作重复多少遍，都不会有怨言。
吴羽策到底资历最浅，戏路一向被固定，这次是第一次演动作戏，难免有不少差池。有一天拍个扑地动作，黄少天也在，看吴羽策跟人打架滚地板，灰尘满脸。喻文州皱着眉头喊停，“小吴，不要掉出镜头外。”喻文州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叹了口气，说先休息吧。
黄少天想，拍戏真他妈得心狠手辣才行，你看那边周泽楷踩了几次房梁这边吴羽策摔了八次屋顶了。威压都快吊断了好吗。
周泽楷今天的戏份已经完了，跳房梁演完过了之后就换了常服，大梦的拍摄太紧张，把其他通告都推掉了。趁晚上没有事也想在剧组多呆一会儿。周泽楷在这场休息的间隙把吴羽策带到旁边，两人加上武术指导在模拟刚才的戏。周泽楷和武术指导划了几招，然后翻扑在地上，掀起一阵烟尘，可连咳嗽都没有一声，完全不疼惜自己那张脸。黄少天掏出肾机拍了一张发微博，题目就是男神扑街。
吴羽策忙扶他起来，再开拍的时候果然很快就过了。
周泽楷佯装去拿手机，黄少天佯装去上厕所。两个人在摄影棚外面抽烟。黄少天有点生气地问他，“干嘛那么拼啊？一个月下来都瘦了多少了？虽然我写的男主角是纤细美攻可你也不要搞那么夸张吧。小江说你还掉了十斤肉啊。吴羽策的戏你就让喻导给他讲不就得了还亲自扑给别人看哈哈哈你这个人真是。”
周泽楷累了一天，趁夜幕无人正好难道来一支烟休息，夜太黑他看不清黄少天的眼睛。他吐出一口烟雾，把烟头丢地板上，问，“吃醋？”
“什么啊吃什么醋啊你别乱说！我明天不来了！”
周泽楷按着他亲吻。
TBC
我一直以为我早就更过这章了【跪